春天的太阳和煦宜人,暖洋洋的,光也是柔柔的,像一层薄薄的纱,轻轻地笼罩在我的小花园里。那一排蜀葵,便在这份暖意里,傻傻地、一股劲地往上窜,直挺挺的杆子,擎着一串串碗口大的花朵,红的、粉的、白的,热热闹闹地挤作一团,倒有几分乡下新媳妇的泼辣与喜气。它们是不大讲究风致的,只是一味地绽放,坦荡荡的,将自己的心思全摊在太阳底下。
旁边的月季便含蓄多了,它们是纤柔的,一层一层花瓣,叠得那样紧,那样密,像闺阁里千金小姐的心事,轻易不肯让人瞧了去。那颜色也是极娇嫩的,花瓣尖上染着一点点羞怯的绯红,仿佛夜晚梦里遇着了可喜的事,那笑意便一直透到清晨的容颜里来了。风一吹,它们便微微的颤着,下雨的时候,雨珠掉在叶子上亮晶晶的,骨碌碌地滚落下来,那若有若无的香气,大概也是这般颤出来的。
我最爱那长寿花,名字虽取得富态,模样却极谦逊,一簇簇细小如米粒的花,攒成一个圆滚滚的绣球,密密地开着,不爱言语似的,它不与人争春,只静静地待在墙角,开得那样有耐心,一场雨过,别的花不免零落些枝叶,它却愈发青翠油润。看着它,心里便无端地生出一种安稳,日子仿佛也就这般,可以细水长流地过下去。
若说春天是初恋,带着些笨拙的温柔与羞怯,那夏天,便是热恋了。虞美人是夏日里第一抹醉意,它们的花瓣薄的像蝉翼,光一照,便透了明,上面仿佛流淌着丝绸的光泽。那茎是极纤柔的,撑着那样一个秾丽的、沉沉欲坠的梦,风吹时,便轻轻地在水里舞动着。我总觉得它像古美人,在月下独酌,醉得有些踉跄,
那是一种叫人无法想象的美。
太阳花却是全然不同的性子,它们是最没有心机的,给一点阳光,便烂漫地、没心没肺地笑起来,红的、黄的、橙的,泼辣辣地铺开一片,像打翻了的颜料盘。它们不选地方,墙角边、石缝里,都能安安心心地开出花来。开也开得痛快,谢也谢得利落,
朝开暮合,仿佛把一生的力气,都用在那一日的绚丽之中。
等园子里的热闹渐渐静下去,风里带上了一丝清甜的凉意,秋天便来了,这季节是三角梅的天下了。它们的花,其实是三片苞片,紫红色的,薄薄的,形似叶片,却比叶片艳丽得多。它们不开则已,一开便是泼天的富贵,轰轰烈烈的,像一片烧着的紫云。那是一种成熟、近乎跋扈的美,仿佛积攒了一整年的生命力,都要在此刻尽情地宣泄出来。
而在那片紫红的浓阴下,长春花依旧不声不响的开着,它的花是简单的五瓣,粉红的,小小的、它从春一直开到秋,好像时光在它身上是停滞的,不管其它的花开得多热闹,它只管开自己的,这“长春”二字再贴切不过了。
我立在这秋光里,看着这一园的花儿,心里充满了喜悦。爱在花季,我想这“爱”究竟是什么?它不是春日里那一阵急雨似的欢愉,也不是夏日那烈火般的痴缠。它是那长寿花的安稳,是那长春花的恒久,是热闹过后的相守,是绚烂之极归于的平淡。是看着一季的花开了,一季的花又谢了,而你知道,总有一些花,会陪着你走过一个又一个轮回。那曾经在蜀葵与月季萌动的温柔,在虞美人与太阳花里燃烧的炽烈,最终都沉淀下来,化作这秋日里,与三角梅的喧哗相对,长寿花般的静默。
天色渐渐暗下来,园子里的轮廓变得模糊,像一幅淡出去的水墨画。我轻轻地掩上了门,将一园的芬芳关在了里头,而那份“爱”却跟着我,悄悄地走进了屋里。
